“星兒，爹記得你不是把底下那些人都遣散了？”</p>

“那兩個面首不走也不要錢，說無處可去，硬要留下來”</p>

“面首我們就不帶了好嗎？”曉修羅小心問道，生怕措詞不好，會惹女兒生氣</p>

老實說，原來的曉星星以前並不喜歡這個爹，他的私生活就不說了，反正以他的財力，養那群姨娘不算什麽</p>

她介意的是從小只要出去做點出格的事，就會被人嘲笑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缺乏家教的野孩子</p>

她那時候心想，既然你們一個個都嘲笑我沒家教，那我就如你們的願，做個肆意妄為、隨心所欲的人，看你們誰還敢指著我說嘴，到時候我見一個打一個，打壞了，她有她爹這座大靠山，沒有收拾不了的爛攤子，所以誰敢再說什麽？</p>

曉修羅對她的態度就是一味的依從，她說東，他連西都不敢說，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絕對不會摘了星星來哄她，她便從此長成了這霸王性子</p>

“爹，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去雷州吧，您剛剛還說不缺我一口飯吃呢”</p>

但是現在的曉星星對這爹感覺還不壞，根據這些日子的了解，可以說曉家這一代的興盛全是靠侯爺一人之力撐起這片天的</p>

就算家道中落，他也只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兩天後門開了，他還是那個英俊瀟灑恣意昂然的美大叔，他眼中不見頹唐之色，他告訴她其實人生就像潮起潮落，不會有人一直站在高峰上，也不會永遠待在谷底，回雷州老家，也許是另一片天空呢！</p>

有這樣開闊胸襟的爹，真的不壞</p>

“爹，我吃得了苦的，雖然我們家乍看之下產業、銀子都沒有了，但是能留下一條命在，比什麽都強不是？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p>

她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可曉修羅眼眶慢慢的凝聚了一些可疑的水痕，雖然飛快的眨去，她還是看到了</p>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的女兒懂事了，張府咱們就不去了”</p>

曉星星回了四箴院，讓美貌去把那碩果僅存的兩個面首喚來</p>

要不是她爹，她還真想不起來自己後院還有兩個她完全沒印象的人在</p>

“姑娘怎麽又想起那兩個惡心的家夥？”顯然美貌對這兩個靠美色吃飯的少年沒丁點好印象</p>

“我到底是怎麽把他們帶回來的？”</p>

他們一直避居在後院不出來，自從借著“曉星星”的身子醒過來後，她還沒見過這兩個據說楚楚動人，一笑能傾人城，再笑能傾國的男寵</p>

“姑娘不記得了？”</p>

“你記性好，說給我聽聽”她翹起二郎腿</p>

“這不是姑娘您喝醉酒，見著小倌館的旗招，說連門房都是俊的，裏面的小倌肯定更養眼，說要開開眼界，不管不顧的闖進去，哪裏知道就莫名其妙砸了一萬兩銀子把他們贖出來了”</p>

一萬兩、一萬兩，一百兩銀子就擡舉這兩人了，姑娘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沒把錢當錢的撒了出去</p>

綺年是小倌館裏的頭牌，可頭牌又怎樣？在京城這地界，一個頭牌能值多少錢？頂天也不過一千兩</p>

偏偏姑娘就是看那醉翁之意不在酒、對著綺年上下其手的下流老匹夫不順眼，這就算了，好歹綺年成年了，但可憐兮兮坐在一旁、滿臉驚恐的玉官雖然臉上塗滿白粉胭脂，年紀是騙不了人的，老鴇竟這樣殘害幼苗</p>

曉星星也不多說，沖上去先模了一把綺年的臉，挑釁的對那穿著綾羅綢緞、十根指頭都戴滿各式各樣戒指的老男人說道：“我喜歡！”</p>

綺年那一臉羞愧欲死的神情美貌記憶猶新</p>

對小倌來說，被一個男人模和被一個姑娘模，應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吧</p>

老實說，美貌在那當下也覺得丟人，自家姑娘膽大包天，居然出格到當眾調戲小倌</p>

姑娘這一出手，老鴇擋都擋不住，眼珠子差點就掉下來了</p>

這一來，對綺年勢在必得的老紈褲可不依了</p>

會逛小倌館的，口袋都不缺銀子，也有天生對弱柳扶風型的瘦小少年有變態嗜好的人那老紈褲家中經商，做的是海上生意，賺的都是暴利，很不幸，他不認識侯府的曉星星大姑娘，否則也不會鬧出後面那麽大的風波</p>

那人見曉星星來橫插一腳，可氣了，又見她是個姑娘家，本著我不調戲你調戲誰，把女子視為玩物的態度，言語極盡下流的諷刺起曉星星走錯了道</p>

這樣的人因為錢多得沒處花，身邊自然也聚集了一幫同夥，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對起曉星星，有的還動起手腳要揩她的油</p>

侯府大姑娘要是能讓人揩了油，就不叫侯府大姑娘了，她纖纖小手一揮，侯府侍衛如狼似虎的撲過去，手下自然一頓胖揍，打得那群人哭爹喊娘</p>

老紈褲鼻血雙管齊流，還嚷著，“你一個娘們來逛小倌館已經夠無恥，還仗著人多仗勢欺人，你要有種就把人贖身帶回去，關起門來欣賞，要是銀子不夠，大爺借你，只要一月五分利就行”</p>

一旁被打成豬頭的人也胡亂起哄“京城裏要比誰的銀子多，誰比得過豪爺，小姑娘，我勸你還是靠邊去，別跟爺兒們爭男人了”</p>

酒蟲上腦的曉大姑娘紅著醉醺醺的臉，“我沒種，你有種，你開個價，咱們比劃比劃”</p>

“打架我打不過你，現在這是要比銀子嗎？”豪爺傻了，到底是哪來的天兵？</p>

老鴇一聽到銀子，正因為館裏被打壞的家具瓷器和損失在心痛不已，把曉星星和那老匹夫罵得頭頂流膿、腳底長瘡的詛咒了八百遍，心裏還飛快的琢磨等一下要怎麽把他們剝層皮來，這時趕緊硬著頭皮探了出來，香帕輕甩</p>

“兩位貴人這架也別吵了，不如這樣，你們誰喊的價高，誰就把綺年帶回去”</p>

其實對小倌館來說，綺年的年紀算是大了，雖是頭牌，其實性子倔強，難纏得很，與其多留他兩年，倒不如趁著有人要，高價把他賣出去，好賺上一筆，也能抵銷這些年沒少從他身上受的氣</p>

這一喊，原本身價不過一千二百兩的綺年，被一個紈褲女和老紈褲硬生生的擡到一萬兩，可把那老鴇樂得差點沒跪下來叫祖宗了</p>

那喊價的事蹟在很多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說那侯府的大姑娘花了一萬兩銀子的天價替兩個小倌贖身，還把那老紈褲氣得吐血，倒地不起</p>

最無聊的是，傳言越傳越真，經過無數的版本之後，流傳最廣的是侯府的大姑娘在大街強搶美男回家當面首，一時間有些姿色的男子皆人心惶惶，怕一不小心就被搶回侯府金屋藏嬌了</p>

至於玉官是綺年跪求曉星星連帶一起贖出來，貪心的老鴇還想試圖從玉官身上再撈一筆</p>

曉星星聞言都氣笑了，她還沒跟老鴇算這筆帳，居然還不知死活的向她要錢？她粗暴的讓護衛把小倌館給砸了</p>

等官差到來，小倌館已經面目全非，老鴇也被曉星星揍得她娘親都認不出來</p>

事後，曉修羅賠了小倌館所有的修整費用，又給差爺二十兩的辛苦費，才把曉星星從衙門贖了出來，不過轉頭他去了小倌館，擺起侯爺的派頭，掏出一萬兩銀子，帶走玉官和綺年，要走他倆的身契，更絕的是他把兩人扔在路上，逕自回了侯府</p>

他要是把兩個小倌領回侯府像什麽話，皇帝不賞他兩個耳光才怪！</p>

後來曉星星在家裏悶了三天，實在無聊，她壓根忘了自己幾天前與人爭風吃醋，最後鬧上衙門被她爹贖回來的狼狽事</p>

她興沖沖的出門，立馬看見兩個可憐兮兮的影子避在暗處角落裏，看著就是餐風露宿了好幾天的樣子</p>

兩人一跪下，曉星星便沒大腦的把人領回家了，只是她鄭重的告訴兩人，沒事不要出來閑晃，要是讓她爹看見，她也護不住他們</p>

綺年和玉官也有自知之明，乖覺的留在曉星星替他們安排的小院裏，從不輕易出院門，只眼巴巴希望曉星星有空去瞧他們一眼</p>

這麽一大出的戲，曉星星聽完後只覺得這個原主是個天才，只是不管如何，該見的還是要見上一見</p>

美貌嘟嘟囔囔的，還是把人叫來了</p>

來到四箴院的是兩個少年，年紀都很輕，穿著月白衫的叫玉官，個子高些穿著竹青衫的是綺年，共同的特點就是弱不禁風、皮膚白皙，眉目清妍秀麗</p>

一問玉官只有十二歲，和她庶弟同樣年紀，水汪汪的眼，眼睫毛跟兩把扇子似的，要不是下巴還帶點嬰兒肥，看著一派純凈天真，和耕讀世家的子弟沒兩樣</p>

綺年十七歲，眉是遠山，眼是秋水，光輝奪目的五官帶著兩分清冷，深邃的輪廓又見三分憂郁，眼角那點不合宜的滄桑簡直扣人心弦，氣質非常驚人</p>

曉星星扶額不由得要感嘆，好你個曉星星，你還真是生冷不忌，老的、少的通吃了！</p>

不過眼光還真是不錯，一個兩個都是美男子</p>

“叫你們來是告訴你們，明日我們要啟程回雷州老家，如果你們改變心意想離開侯府，這是最後機會”</p>

玉官和綺年不約而同跪了下去</p>

“綺年想留在姑娘身邊”</p>

自從他們來到侯府，一直沒什麽機會往姑娘的身邊湊，但是比起以前那些日子，在這裏無異是天堂</p>

他對人生已經別無所求，清粥白飯、清茶白水、一卷書和晴空明月，餘願足矣</p>

“玉官也想留在這，這裏的姊姊們都對我很好”他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兩手抓得死緊，一臉害怕被丟棄的模樣</p>

“你們可能不是很明白侯府如今的情況，以前的侯府多養幾個人不是問題，現在不比往昔，往後家裏不養閑人，想吃飯可能得下地勞作，要拋頭露面的經營小生意，你們兩個這小身板，怎麽看都不適合”曉星星一點多餘的念想都不給他們，簡潔有力的直戳重點</p>

“我能！玉官在家的時候也幫家裏做事的”小不點忙著表態</p>

他家裏是花戶，種的花雖然不是樣樣出彩，卻也夠家人溫飽的，爹娘勤勤懇懇的幹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家人安貧樂道</p>

要不是黃河泛濫，淹沒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家人的臉孔都被黃泥水給吞沒，轉瞬就剩下他一個人，他也不會流落風塵</p>

“綺年懂算數，也讀過幾年書”姑娘說不養閑人，撇去那些侍候人的“專長”，他也不是半點正常的謀生手段都沒有</p>

曉星星扶額的手始終沒放下，接著從彩鳥花卉麒麟腳的案桌上拿出兩張紙</p>

玉官和綺年茫然的互看了一眼</p>

“這是你倆的賣身契，我把身契還給你們，不論你們的決定是怎樣，往後你們是良民了”</p>

兩人連呼吸都不敢喘得大聲些</p>

“從京城到雷州大概一個月路程，這期間，只要你們想好了自己將來的出路，隨時都可以離去，我答應要給你們的程儀仍舊算數，至於要不要知會我就隨意了”</p>

她把四箴院的下人精簡到只剩身邊的這兩個丫頭，至於這兩個面首也在精簡的行列中，她希望兩人能離開，就算從車隊中離開她也是默許的</p>

也許是她想多了，雖然不知道侯府現在還有多少家當，她爹也不說，但是消耗口糧的人嘛，能少一個是一個</p>

至於五房那邊，她看著五太太身邊的丫頭一個不剩，也就五爺身邊還留著一個侍候的小廝，看起來五房比她想像中還要知趣</p>

至於人手不夠用？將來要是有需要再雇就是了</p>

拿著自己的賣身契，玉官和綺年木然的離開了四箴院</p>

玉官捏了下自己豐潤的臉蛋，會疼“我是在作夢嗎？姑娘就這樣把身契還給我們了？”</p>

綺年沒吱聲因為這張紙，他被人像貨物般賣來賣去，低到了塵埃裏，尚且被人百般譏諷踐踏，但是她輕飄飄的就還給了他，什麽都沒要</p>

他回頭看了眼燈光明亮的院落，步伐突然生了力氣“我這輩子都要跟著大姑娘，你呢？”</p>

“我跟哥哥一樣”玉官亦覺得有什麽枷鎖從肩膀上去掉了，整個人渾身輕松</p>

綺年忽然露出讓人驚艷的笑“那各自回去整理行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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